5月9日,《工人日报》记者邹明强专访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潘垣院士。14日,《工人日报》第5版“劳模精神·中国梦”专栏刊发了人物通讯“华中科技大学潘垣院士:激情缘自复兴梦”,该文未经潘垣院士本人审阅。本报特刊发潘垣院士修改后的最终审定稿。
“正是因为长期以所谓‘稳’字当头,在基础科学研究上,我们出不了一名诺贝尔奖获得者,甚至连提名都轮不到。不破则不立。只有破除‘稳’字,才能立出‘新’字。”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华中科技大学潘垣院士
潘垣,磁约束聚变技术和高功率脉冲电源技术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我国最早从事核聚变研究的主要成员之一,我国核聚变电磁工程和大型脉冲电源技术的主要开拓者。曾负责研制多台核聚变等离子体实验研究装置及其升级改造,在参与主持中国早期的大科学工程“中国环流器一号”的研制建造中,解决了许多重大技术难题。他还将聚变技术成功地应用于国民经济建设中,取得了多项成果,曾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和部级一、二等奖多项。
1998年10月,潘垣回到母校华中科技大学工作后,提出超导电力、脉冲功率、等离子体应用、脉冲强磁场、磁约束聚变、新一代开关等多项新的学科发展方向,以不懈进取和创新的精神引导后来人,科学圆梦。
学科的交叉融合是创新的源泉
开发、利用大气中的水资源,探索解决我国水资源短缺和生态环境问题,是潘垣和他的同事们新的研究方向。
5月9日,在华中科技大学学术交流中心,记者见到了我国创新劳动的代表人物——潘垣。没有过多的寒暄,他从带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了一迭资料对记者说,他正在收集整理治理雾霾的有关技术资料:《消除雾霾,标本兼治兼及开发战略的建设与设想》。
作为磁约束聚变技术和高功率脉冲电源技术专家,潘垣一次次的跨越本专业,不断扩展,不断进取。为何?潘垣说,学科的交叉融合,是创新的源泉。
学科的交叉融合需要广博的知识背景,潘垣是如何猎取丰富的知识的呢?潘垣说,小时候求学他成绩就一直是前三甲。那时的想法很简单,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地供自己读书不容易,两岁就失去父亲的潘垣,只能用苦读,拿优异的成绩回报母亲。成人后,对专业的热爱和强烈的求知欲,让他更加增添了学习的动力。进入职场后,二机部原子能研究所以钱三强为首的一批老科学家的严谨治学和躬行垂范,深深地教育影响了他,为他后来的科学道路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潘垣说,五十岁前,他没有在午夜十二点前就寝过,入职后,他就养成日读日写的习惯,这种学习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他阅读的书籍,不仅有工科、理科等自然科学方面,随着年龄的增长,阅读面也逐步扩大。他说,用毛泽东的哲学思想研究自然科学,用科学的研究方法,解决社会科学的问题,往往事半功倍。为此,他一直呼吁,中学阶段不要文理分科,大学本科要以加强基础教学为主。只有这样,才能打好科学创新的根基。
科技创新的“新”与“稳”
话闸打开后,潘垣说,他一般是不见记者的。今天见记者的目的,是希望记者广泛宣传他的见解和建言。
潘垣情绪激动,表达着他对当前科技创新问题的看法。他说:“当下束缚创新的思想观念桎梏和体制机制障碍,存在于科技管理系统的保守求稳思想和存在于科技界的‘文人相轻’思想。”
不求新,而求稳,以求稳否定求新。尽管科技项目立项过程中也有一条叫“创新点”,但那也只不过是点缀而已。
评价一个项目是否能立项的标准,根本应该重在求新上:首先是否属于New idea(新思想),然后再评议该科学思想或技术方法在原理上是否成立、可行,核心在于求新。
求“稳”还是求“新”,效果大不相同。正是因为长期以来“稳”字当头,在基础科学研究上,我们出不了诺奖,甚至连提名都轮不到;在主要工业领域,特别是高新技术领域,许多核心技术都掌握在西方发达国家手里;在军工方面,只能跟在西方发达国家后面跟踪仿造。
不破则不立。只有破除“稳”字,才能立出“新”字。各级科技管理系统须从思想观念上转变过来,以求“新”取代求“稳”,克服保守“政绩”习性。然后从体制机制上加以保证,确保“新”字得以贯彻落实,实现“新” 字当头,“稳”字保证。“新”字体现在科学思想新颖,技术方案新奇;“稳”字表现在基本原理正确,技术路线可行。二者对立而统一。至于各种形式的“文人相轻”不利因素,就要靠体制机制加以制约,为科技创新保驾护航了。
潘垣希望他的这些想法能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为了尊重潘老的思想,我们在这里作了大段的引用。
学生眼中的潘垣院士
看上去只有六十多岁的潘老说,他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步行6000至8000步,适量阅读和写作;生活上不讲究,能吃饱有衣穿就行。
已八十高龄的潘垣院士,不仅研究不辍,还亲自为本科生授课以传授科学思想。他说,他有今天的成功,就得益于过去在王承书、李正武、忻贤杰先生手下工作时,有幸听过许多名家的讲座。他们的治学方法和对科学的研究精神一直影响着他。
华中科技大学电气学院本科生,现在就深受潘垣的影响。一位学生这样记下了对潘垣的印象:
3月13日下午,我急匆匆跑到S103教室上本学期的第一节《电磁场与波》课,发现讲台旁边居然有两个老师,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年轻些的老师我认识,是丁永华老师,那个头发花白又精神矍铄的老者是谁呢?
上课了,丁老师揭晓了答案,这位老人居然是电磁工程方向盛名赫赫的专家潘垣院士,更让我们吃惊的是,潘垣院士居然会为我们上《电磁场与波》课的前两章。
在我的理解中,院士,应该从事着那些名称特别长的、我们听不懂名称的高端项目,指点博士生们学习研究,坐在会议室的嘉宾席上、只在主持人介绍时站起来远远微笑示意……说实话,对于本科生而言,他们的存在只是一串串不断重复的名号罢了,我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一名院士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潘垣院士,不,潘老师开始上课了。《电磁场与波》的前两章“矢量分析及场论基础”和“电磁场的物理量及电磁现象的基本规律”是电磁场基本知识和重要规律的介绍,潘老师讲起来信手拈来,重点突出,对PPT和教材上的内容都很熟悉,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工作。他眉眼含笑、声音洪亮,没有半分院士的架子,讲到关键处居然像个老小孩一样手舞足蹈起来,“你看,这是旋度是不是?旋度的散度是不是
等于零了?哈哈!”讲到复杂的地方,他风趣地用武汉话说:“这里有点裹筋,我们一起来梳理一下,嘿嘿,梳理一下就清楚了。”他眼神明亮、头脑敏锐,态度严谨认真,甚至能一眼看出PPT上的错误:“这里,这里少了个‘,’号,这是不对的。”我总能很自然地跟着他的思维走,时不时顺嘴回答几句,每当这时,他就偏过头来,看着我赞许地笑,说:“哎,说对了。”不知不觉两节课就结束了。
三周之后,前两章课程结束。回顾这些天的学习,潘老师教给我的不仅仅是这些电磁场知识,更重要的是严谨的学习态度,还有课后总结的学习方法。记得有堂课潘老师指出了教材上的一些错误,诸如“旋度”写成了“散度”,“净电荷密度”少写了“净”,甚至还有“高斯定理”写成了“离斯定理”。我们都感叹于他的严谨和周密,我们也都看了书,却没发现这些错误。丁老师说,PPT改了三遍,潘老师竟然还能检查出错误来,让他很是吃惊;又说潘老师为了上好这门基础课,提前一年都在备课了,也专门参加了课程组的研讨会,查阅参考了很多本电磁场的教材,备课笔记都记了厚厚一大本,多次亲自讨论指导修改PPT,要求非常严格,精益求精,一丝不苟。旁边的同学惊奇得连连咋嘴,大家被这种认真的态度深深感染了。
看到这些,记者感觉到,潘老以身作则教导科学后来人,千千万万个后来人也进入了潘老圆梦的行列。
记者手记
中国工程院院士,八十岁,创新劳动的代表人物。记者怎么联想,也没能把三者联想到一起。可潘垣院士说,联想滋生创新灵感,学科交叉融合即是创新的源泉,历史和地理知识也被他引证时派上用场。让记者顿悟和汗颜!顿悟的是,院士是如此精辟和先进;汗颜的是自己的无知和迟钝。院士每天8000步,保持适量的阅读和写作,八十的年龄、六十的体格、五十的思想,与时俱进的行为准则。解开了记者采访前的疑惑。为何能激情六十载服务国家?源于对祖国的热爱和民族精神的认同;为何能文理通融,知晓天下?源于日读日写的习惯和科学求实的精神;为何能正确处理好个人、专业、家庭和国家需要的关系?源自于社会责任。真是可敬可佩的一代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
潘院士说,他见记者,就是要记者宣传他科技创新中的“新”与“稳”的理念,开发大气水资源,改善生态环境的思想……
也许记者无能实现院士的嘱托,可记者相信,通过对潘院士点点滴滴的介绍,相信科学后来人,会有更多的“潘院士”出现,有更多的后来人加入实现潘院士复兴梦想的队伍。